他在很久以前一直都是一個人,某次天讓他先遇上一名叫贔風隼的人,他這才體會到有人陪伴是一件很奇妙,也很珍貴的事情,所以為了不讓這珍惜的情誼溜去,他任性專橫的用〝結義〞二字,把他和他之間綑綁起,只因不願再次淪為孤身一人。
他在家庭劇變後,莫名間撞進了屬於他和他的世界,縱使是陌生人,他對他無微不至,因他將他之前的身影重疊於他身上。初時或許是憐憫,只是到後面情與情間走了調,三人間不知如何的結,不知怎麼的解,直到他真正離去的那天,他心空,他心痛,他將他的情擱置在一旁,追尋逝去他的步伐,死去的他生前便知曉尚存的他會有什麼舉動,同他起誓,不得讓他深陷囫圇。那刻起,或更早之時,他已在心底刻下要與他齊並的誓言…
他再次回到獨自一人時,落寞。他再次體悟差點失去時,悵然。似即斷的線,彷彿又多打了數結,多亂和了幾圈,同是失去,又如從頭漫延…
「赨夢?…赨夢?」赤命睜開眼從床上坐起,左顧右盼就是不見赨夢影子,一時臉上帶著些許怒氣的走往房外
「在這裡還適應嗎。」琴箕和千玉屑正從遠處走來
「赨夢人呢?」赤命冷冷看了琴箕問道
「在你休息期間,說要助你快些找回記憶,和赯子去戲學院幫你拿相關物品了。」
「………」赤命聽聞微皺了眉頭後,快步離去
「我可以視赤命剛的行為是佔有慾過大的反應嗎…」千玉屑笑說
「大概可以這麼解釋,不過,看他現在失憶在尋人的模樣,倒是挺可愛的。」琴箕道
「可…可愛?莫非我聽錯了?」
「不,你沒聽錯,他剛那模樣,不覺得很像小孩子在尋找失蹤的寵物嗎。」
「…這…真難以想像…」千玉屑露出鮮少苦笑的表情
「好了,走吧。赤王的樣子還要好一陣子才能復原,這段期間,只能多擔當了。」琴箕說完同千玉屑走往會議室
赤命在紅冕大廳上坐了好一段時間,才見赨夢和赯子從外頭走來
「赤命,你怎麼這麼快就醒了,有吃東西了嗎?」赨夢拿著手上學院校刊問著
「………沒。」赤命帶著些許殺氣及怒氣盯了赯子好一會道
「那等我一會,我先把校刊……」赨夢話還未說完,赤命將赨夢手上的校刊奪過手後,放置一旁桌上
「赤命,怎麼……?」赨夢還未反應過來
「去戲學院。」赤命簡答一句,眼神又瞪像赯子後,便強拉著赨夢出門去了
【他是不是會錯什麼事了……】赯子內心納悶
「他那是吃醋。」挽風曲從赯子後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
「啊?吃醋?」赯子疑惑
「看你和赨夢走得近囉。」
「他腦子是不是被人給撞壞了,這有什麼好吃醋的……」
「他還沒找回過去的自己,失憶期間只要是人,都不會有什麼安全感可言,所以他認為赨夢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,像剛剛那樣對你有著敵意也就說得過去了。」
「在他還未失憶時,便一直將赨夢捉在身邊,沒想到失憶後,反而變本加厲了…」赯子嘆道
「你還是讓赨夢慢慢將其他人帶入他的生活比較好。」
「真是…苦了赨夢一人了……」赯子說完,拿起桌上的校刊往二樓走去
一路上,赤命和赨夢並無搭話,氣氛凝重,赨夢率先開口
「赤命…你…在生氣?」
「不喜歡你和他人走太近。學院是這個方向?」赤命說話時還帶著些許不悅
「等等要先右轉。他人…你說的是赯子?他和我是青梅竹馬,就如同你與隼少一樣,是兒時玩伴,只是朋友。」
「只是…朋友嗎……」赤命語氣帶著質疑
「嗯,就像琴箕、赩翼、千玉屑他們一樣,只是朋友。這樣還生氣嗎?」
「…不生了……」赤命沉靜許久後說著
「餓了吧,從本館到現在都還沒進食。」
「嗯。」
「下個路口左轉,在轉角先吃些東西後,再到學院去吧。學院那些師生們應該會很訝異。」赨夢笑道
「訝異?為什麼?」
「因為學院名人要再度回校內去。」
「名人?赨夢你嗎?」
「不是我,是你。之前說過你把王演活了。只要看過你演戲的人,沒有人不印象深刻的。或許還會邀著你上台教人也說不定。」
【…風隼…】
「琴缺,這個橋墩下,便是以前我和赤命一同生活的地方,從那時到現在的他,一樣都是笨蛋,完全沒有改變,還以為每個人長大後,多少都會成長些…」
「風隼,既然我們已經相認,你要不就離開這裡,和我一同在國外居住好嗎?」
「離開這裡?」
「是啊,這樣我們就不用再分開了。」
「不行,我若離開,赤命怎麼辦?」
「赤命…?你那個假兄弟嗎,你和他又無真的血緣關係,沒必要和他在那什麼叫紅冕的組織內瞎攪和…」
「琴缺,他是我義兄,我不能拋下他。」
「那我呢?你不能拋下他,卻是要再次拋下和你最親的我嗎?!你別忘了他身邊除了你,還有一個介入的他!」
「琴缺,如果有一個人在你毫無緣助的情況下,將他的手伸向你,你說,你是將他視若無睹,還是緊緊捉住?」
「你又再說赤命?」
「你說我們沒有血緣之親,但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,換做是你,你可以為那人做多少犧牲?」
「這…」
「那時為了我,有好幾次與人起衝突,看著他擋在前頭任人拳腳相向,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站在原地看著,那樣的感覺你懂嗎。從那時我便知曉,他是一個徹底的笨蛋,一個只懂得為他珍惜的人豁命,不懂好好珍重自己性命,一個無可救藥的笨蛋。你的心意我都明白,但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,他好不容易脫離孤單,好不容易等到有人陪伴,若又丟下他一人,他會不要命的。」
「那我呢…你要他,卻不要我?你離開我一次,又要再來第二次?身為你親兄弟的我竟然不如他?!」
「琴缺,若那時與你交換,那在他身邊的就會是你而不是我了,這是命定。我不想看到你跟在她身邊過著不好的生活,甚至為了吸毒不惜將稚子給賣了,看看你,你不是還有對你極好的養父母在嗎,回去陪在他們身旁,這件事,不要再提了,我不會和你走。」
「他有什麼好?為什麼要做那麼大的付出?!」
「這是我們彼此虧欠彼此,如此罷了…」
【風隼…你說那人可將你和他的種種忘卻得一乾二淨了,我不會原諒他,決不!】
「有橋…」赤命駛車正經過了數座橋,腦海似乎有什麼慢慢浮現
「想起什麼了嗎?」
「有什麼好像快想起,可是又不見了。」
「要去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嗎?」
「在這裡的橋墩嗎?」
「嗯,就在這附近。」
「那學院?」
「瞧完再過去也行,從這裡到那邊是順路的,過了這座,下一座就是了。」
「好。」
琴缺站在橋上望著贔風隼和赤命曾經生活的地方,一面望著,一面正在緬懷著贔風隼,不知想了多久,一輛紅色跑車,在一旁停了下來,赤命和赨夢從車上走出
「現在在橋上,有可以下去的地方?」赤命好奇著,一面走遠,一面問道
【鬼方赤命?!】琴缺一見到赤命身影,立刻,拿出預藏的小刀,便直往赤命身後刺去
【那是…琴缺?!不好!!】
「赤命,危險!!」赨夢剛叫著,琴缺已經拿著小刀,劃向赤命的後方
「………?」赤命微在側邊一閃,讓琴缺撲了空
「三貝…嗯…不是…啊,你是三貝的胞弟琴缺。那個面具不在我身上,改天才能還你了。」赤命笑道,只見琴缺的恨意更深,舉起小刀,又是一劃
「你在為那個面具的事生氣嗎?,我手上真的沒有面具,不然等等我回去拿過來給你。」赤命又是一閃
「為什麼要閃?風隼是給你們害死的,為什麼你還敢閃?!」琴缺一面怒吼,一面小刀又是數橫
【三貝?是我們害死的?!】正當赤命分神正在消化琴缺的話時,已被琴缺刺中腹部
「赤命!!」赨夢從後方跑來
「赨夢,他說三貝是我們害死的,這是怎麼回事,為什麼和你說的不同?!」赤命右手按住出血處,皺著眉頭,看著赨夢說
「赤命,隼少是真的病逝,不是…」赨夢尚未說完,琴缺已將赤命腹部的小刀取出,刺向赨夢
「風隼死了,你們都得跟著陪葬!!」琴缺如發狂似的大吼,小刀以在赨夢跟前
〝匡啷〞一聲,小刀已落在地上
「你,不能傷他,即使你是三貝的弟弟也一樣。」赤命的眼神露出殺氣,以左手制住琴缺拿小刀的手道
「放手…我讓你放手!」琴缺說完,使勁的一拳打在赤命的傷口上,逼得赤命鬆手
「你身上背了風隼一條,應該不介意在背第二條!」琴缺一面冷冷笑道,拾起了地上的小刀,一面退至橋墩邊,就往橋下一躍
「不行!你不能這麼做!」赨夢向前捉住了琴缺的手
「不行?哼,我琴缺風隼還沒有落魄到需要你們同情的地方,放手!」琴缺另一手拿著小刀,就往被赨夢抓住的手刺去
「嗚…不…放!」
「會痛就放手!!」
「不行…隼少說過,不能放任你亂來!」
「不要拿已經死去的他來壓我!他如果早和我回去,就不會永遠的走了!都是你們,放手啊!!」琴缺的小刀隨著痛心的嘶吼,不知扎了赨夢身心多少次,眼看赨夢體力有些透支,已快鬆手
「哼,鬆手吧…別白費力氣了……」琴缺說完,小刀先沉入河內,接著是自己
「琴缺!」
「你在這裡,我去找他。」沒等赨夢回應,赤命帶著傷也跟著跳入河中
「赤命!」赨夢跑往可下去橋下的階梯,跟著下至河岸邊
【琴缺,醒醒,快醒醒。】
【風隼,我累了,讓我多休息一會。】
「喂,醒醒,快醒醒。」負著傷的赤命,費了好一會功夫,找到琴缺後,才將他拉出水面,放在離橋墩約十來公尺處的河床上
【剛剛嗆入的水,應該都有吐出來了不是,為什麼還不醒?】赤命疑惑的看著眼前依然沒有清醒跡象的琴缺
「…那得罪了…」看了好一陣子,赤命才將臉湊進琴缺面前
「…你想幹什麼?!」琴缺正好睜開眼,一掌就往和他四目相對,有些愣住的赤命臉上呼過
「…救你啊,不然還要做什麼…?」赤命一手撫著臉上火紅,一手按著腹部傷口沒好氣的道
【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,換做是你,你可以為那人做多少犧牲?】
「你…莫非為了救我,跟著我跳下河了。」琴缺看著赤命說
「不跳下來怎麼救?你不會游泳不是?」
「你又怎知我不會了?」
「我跳下來在河中打撈你的時候,你就已經沒有意識了。衣服都濕了…」赤命將上衣脫掉擰乾後,撕成條狀,熟練的纏繞在腹上綁著
【…這是…好…好多傷……】
「你…你身上…怎麼那麼多傷疤……」琴缺皺著眉頭問著
「你說這些嗎,赨夢說這是為了保護人和人拼命來的,你嚇著了?不好意思,因為臨時也找不到繃帶,只好用上衣將就些了。」赤命笑說
【從那時到現在的他,一樣都是笨蛋…】
「你果然是笨蛋。」琴缺回想起贔風隼說的意思後說道
「…啊…這麼說,以前三貝好像也是這樣罵我的…」
「天底下有哪個人會出手,救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啊。」琴缺露出一抹淺笑說
「赤命!你的傷要不要緊,你們真讓我好找…」赨夢從遠處跑至赤命身旁,幫他巡視一遍傷口
「我沒事,這個樣子不能去學院了。」
「…琴缺,你還是……」
「我不會想再對一個笨蛋出手,因為還沒弄死他,自己反而要背上他那條命,不值得,不過我也還沒原諒你們就是了。」琴缺撇過頭說
「琴缺…你,要和我們回紅冕一趟嗎。」
「去紅冕?為什麼?面具的話,他喜歡給他就是了。」
「人~~有禍福~~~~花~~無百盛~~~~送君~~一行~~~~~終有~~~一日再聚~~~~~~」
【人~~有禍福~~~~花~~無百盛~~~~送君~~一行~~~~~終有~~~一日再聚~~~~~~】
「你…你為什麼會唱這小段?」
「隼少說過,在你要危害到我們其中一人時,要將他留給你的物件交到你手中。這小曲,便是隼少要你不要懷疑我的話交待我而來。所以,可以請你和我們走一趟嗎。」
「…好吧,我只是要去拿回屬於我的東西。」
「嗯,我知道。」赨夢答道,扶起赤命同琴缺,徒步走回橋上乘車離去
赨夢在路上先撥了電話讓琴箕在本館大廳等著,好為赤命包紮傷口
「所以,你們倆是怎麼回事,不是一起去趟學院,為什麼可以雙雙掛彩的回來?」琴箕見到赤命、赨夢二人先進了大門,琴缺於後頭跟著,已經猜到九成的答案。基於醫療人員的職業病,便又問道
「沒什麼,在橋上出了狀況。現在沒事,死不了人的。」赤命快語答道,聽聞赤命一言,琴缺將視線從二人身上錯開
「有問也等於白問,算了,不說,我也清楚答案。等會清理完傷勢,去換套衣服吧,受傷歸受傷,還要因掉到河內去受風寒徒增我的工作量,我可不會讓你們好過。」琴箕將赨夢及赤命的傷口處理完畢,逕行離去
「到二樓去,換件衣服吧。琴缺,如果你不介意,就先換上隼少的衣服吧。」
「我不會介意,因為他是我哥。」琴缺說完,讓赨夢和赤命帶到二樓去
「什麼,什麼,那是隼少?!他不是……」挽風曲看著琴缺離去的背影,有些驚嚇
「你那是什麼表情,要是被他人看見,不說你是活見鬼才怪。」千玉屑道
「可是…剛剛那人真的很像隼少啊。」
「虧你還負責收集情報的,那是隼少的雙胞胎胞弟──琴缺風隼,既然是隼少的兄弟,個性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去。他除了琴藝有名,也是出了名的刁鑽,赨夢他們受傷,八成和他脫不了干係。」
「他這招還比隼少狠。」
「隼少是殺人不動己身,至於他出手,沒事就不要去探別人底細,免得惹火焚身了。」千玉屑說
「這本冊子,就是隼少要留給你的。」赨夢帶著琴缺至贔風隼房內,從一旁上鎖的抽屜拿出牛皮質感的日記本,交予琴缺
「赨夢,我睏,先回房了。」赤命說完,便先行回至自己房內
「有件事我不明白,他身上到底出了什麼毛病,風隼明明和他生活許久,為什麼對於風隼的事,他能說忘就忘?」琴缺不滿的望向門口問
「這事,都怪我。隼少明明將他托給我,怪我一時疏忽。隼少逝世後,赤命便一直將自己關在自己房內,剛剛要走進隼少房內時,不是望見隔壁房間的房門,有一個很長的裂縫。」
「你現在說,我倒想起來,好像隱約有看到。」
「赤命將自己關在房內的第二天,千玉屑等人想盡辦法要讓赤命出門,結果換到的是,赤命拿著他武戲專用的武器往門一擲,它的刀鋒有一半晾在門外,失去隼少,就等於失去重心,他很焦慮所以一直鎖在自己的房內,藉此逃離,麻痺自己。直到第四日,我進到他房間勸他,他才意識到隼少真的不在的真實,還以為他找到迷宮的出口,誰料他竟然只想將他的命往外丟。」赨夢皺起眉頭,一面壓著自己情緒,一面彷若揭開傷疤的說道
「他做出不要命的行為了。」琴缺以狐疑口氣說
「他帶著死心,去和龍戩說他要一人執行收復怪販地盤的任務,龍戩准了,他便一人去挑起怪販的戰火。赤命他是想以此做為長伴隼少左右的契機,所以他根本毫無畏懼。只是第一次的失敗,讓他被對方重創,一顆子彈進了他腦門,摧毀了他和隼少及他目前生活的憑據,他就是那時失憶的。」赨夢苦笑說著
「你說第一次,難不成還有第二次?!這個瘋子!!」
「第二次,也就是我和赯子要尋他回來,就在一個半月前,我們在街頭碰上,還不知他失憶,只是一心想帶他回來紅冕,不料他在那已經成為罪域的殺手,罪域的人看著時機成熟,允諾他失憶後唯一記得的一件事,剿滅怪販。他帶著殺心,血洗怪販,就像一部沒有感情的機械,一昧履行〝消滅〞這個指令,他將裡面有著生命跡象的人全殺了,然後就如幽靈般,在裡頭四處找著生存的目標,當我們找到他時,他手持斷裂的鐵條就要往我身上刺過來,後來他遲遲沒有下手,直到又一聲槍響,他太陽穴沿著側髮,數條血痕流下,我才知道他腦中又中了一槍,那子彈也正好卡進他的腦內。那槍,是組織派去的臥底,為了遏止他行為所為。」赨夢一面回想,一面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
「…他還真是命大…中了槍還能不死…」
「赤命他的命是強搶回來的,哪怕他永遠都恢復不了記憶,只要他還活得好好的就行了。」赨夢笑說
「…我不懂,他到底哪裡值得你們愛了?你是如此,風隼也是。在我看來,他就是個不要命的笨蛋而已。」琴缺看著赨夢笑容不解的問
「我不清楚,我只知道,我的命及我現在的一切,是他給的,所以我會一直待在他身邊。東西交給你了,我去看一下赤命。」赨夢說完起了身
「…想不通的事情還是不懂,我換完衣服就離開,你就陪在他身旁吧。」
「謝謝你琴缺。」